傍晚，夏家大宅的书房里，点燃了好几根粗大的牛油蜡烛，将偌大的书房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那足有十几斤重的档案卷宗都摊开在了宽大的书桌上，至于上面原本拜访的文玩杂物也早就被清理一空。

夏阳仿佛又回到了好多年前，彻夜翻查卷宗的时候，那时候他还年轻，虽然是衙门里的小吏，可是却还有点迂阔气，也曾想过要为那些穷苦人求个公道，只是几次被上官斥责辱骂后，便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个世上从无公道可言。

从那之后，夏阳变得圆滑世故，他不再想着律法能给那些百姓一个公道，因为那就是一个笑话，他所能做的也就是凭着心底里一点良心，尽量多为那些受害的百姓从那些巨室豪门要点补偿罢了。

濮院镇的濮家，在县里虽然不显山露水，可是真去了濮院镇乡下地方，便知道濮家乃是土霸王一样的存在，那些凡是种桑养蚕的农户都要仰仗着濮家吃饭，濮家几乎垄断了当地大部分的蚕茧生丝生意。

凡是去濮院乡下农户收购蚕茧或是生丝，都要先给濮家一笔银子，若是不给这笔银子，那些客商休想在濮院镇收购生丝，而本地蚕农若是胆敢私下卖生丝给那些客商，濮家蓄养的家丁自然是要好生给那些蚕农立规矩的。

夏阳年轻时，正是濮家从国朝初年太祖皇帝下诏令濮家分家后走出颓势重新复起的时候，他可以说是看着濮家随着财雄势大，一年比一年霸道的。

“这桩案子，当年那五户蚕农一起将生丝卖给了一个湖州商人，结果那濮家便派人扮做盗匪将那商人杀害抛尸于幽湖……”

夏阳在卷宗里找到了当年一卷，朝一旁的儿子说道，这些从县衙里带回来的刑房案卷，有大半是出自他之手的，他眼下说的那桩最后不了了之的杀人案，便是濮家起势后犯下的第一桩命案。

在大明异地经商，向来是件极有风险的事情，所以一些跑单帮的客商大多数时候都不会选择去得罪当地财雄势大的乡绅，像那濮家当时立下规矩，所有去濮院镇乡下收生丝的客商都要向濮家出一笔孝敬银。

这固然会让那些客商要多出一笔银子，但是几乎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交上这笔银子，毕竟人在异乡外地，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客死异乡。但是这桩案子里的湖州客商李贾，却是个胆大的主，而且此人好赌，当时因为输了一笔，他又急着采买生丝贩卖，便私下联络了五户蚕农，打算绕过濮家收购他们的生丝。

这李贾口才不错，再加上当时濮家刚刚起势，行事作风正转向霸道，倒是还没有闹出过人命，这李贾便想着先采购了生丝回去贩卖，等下次来再补上濮家的这笔银子，可没想到他前脚在村里采买了那五户农户的生丝，后脚那村子里便有濮家收买的闲汉去告密。

结果第二日那李贾便被人发现淹死在了濮院的幽湖，对当时经办这案子的夏阳来说，李贾这个客商死了也就死了，毕竟是这厮违反了濮家立下的规矩在先，这年头大家都认这规矩，再加上濮家当时也在县里使了银钱，他当时的上司便让他做了个李贾酒后失足坠湖的死因，然后便一把火烧了那身上起码被毒打得肋骨断了五六根，死状凄惨的李贾尸体。

等那李贾的家人得信从湖州赶到的时候，便只有一瓮骨灰能带回去。

本来这事情若是就此打住便也罢了，可是偏偏那濮家在事后又报复了那五户被李贾说动的蚕农，先是让自家的家丁上门打了一通五家的当家男人，这也是当世大家都认的规矩，可是就在那五户蚕农的当家男人被打得下不了地的时候，那村里的泼皮无赖却是上门逼债，不但打死了五户蚕农里领头的徐家男人，更是领着手下闲汉把徐家的婆娘还有十三岁的女儿给祸害了。

那徐家婆娘事后直接上吊身亡，留下一双可怜儿女，那村里有个教私塾的先生看不过，便来了县衙报官，可最后夏阳做的卷宗上，却只能写那泼皮上门讨债，徐家男人拒绝归还，因而两人厮打，才被失手打死，那泼皮只被判了个误杀罪名，只坐了没两年牢，便被濮家使钱捞了出去，从那之后濮家行事便越发嚣张跋扈。

“爹，这濮家行事也太无德了。”

听着父亲讲述当年的案情，夏参也只是憋出了这么一句话来，濮家要立威，让那泼皮上门逼债，打死那徐家男人已经够狠毒了，可是指使那泼皮祸害那徐家母女，便是恶毒了。

“何止无德，自那之后，我经手的四桩和濮家有关的命案皆是这般令人发指。”

夏阳唏嘘着说道，大明朝皇权不下乡，县令更是待在县城里，而县城之外便是乡绅们的地盘，只要乡绅们不去招惹贵人，只是荼毒些命如草芥的百姓又如何，那濮家行事作风霸道，可是却收买了不少读书人，平时也在面上做些修桥铺路的善事，那真正做脏活的全都是乡村里的那些泼皮无赖，这些人烂命一条，濮家给钱，自然乐得去扛罪。

“这些案子的细节，我都一一告诉于你，但是要扳倒濮家，却不在这些案子上。”

夏阳一边说话，一边给兴冲冲的儿子解说了一番其中道理，“这些都是陈年旧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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