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刀上病舞(1/2)

作品:《被挂墙头的女杀手

清夜转晨,又过了一日,晨笼南橘,团树雪烟,朦胧境地。

桑香清醒了许多,身上亦有些气力,明日便是齐晏的生辰了,昨日魏园四处似乎有心热热闹闹张罗一番,大概是园中许久不曾有乐事——她也隐约听说了,往日一岁中,魏园颇多变故,排名第一的凤无臣与排名第二的谢阿弱都死了。至于二人是怎么死的?那小婢倒说不清楚,话里有些忌讳,大概魏园失去头角,视为不吉,所以不敢多提罢。昨儿夜里,她亦在枕上听见远远的丝竹管弦声儿,像是伶人在演乐,虽然不甚流畅,却很卖力。

原先她在乐馆的行李,都被送了过来,送东西的小婢还叽叽喳喳说起四处的张灯结彩,红纸剪了许多,各处贴飞花,而乐馆舞伎又是何等练舞?何等穿上了新衣?试描新妆,千娇百媚,直如迎新岁一般,都说得绘声绘色。桑香听得喜庆,也觉得心上松懈,病也好了大半。

她一夜好眠,醒来下床已无碍,她换了绣覆仰莲纹的珠履,身上穿胭脂红袄,菖兰花样长裙并系细腰束缚,与妆台青釉五口秋葵盘上所插的素心兰相映成趣,桑香不由抬起指尖,抹了抹那盘沿,原来这沿口薄釉处天然红斑,直如唇印,倒是烧制时偶然而出的别致——盘沿留朱粉本是不雅,此时却格外可爱奇趣。她有心效仿,对镜捻红纸、折帖印上双唇,轻吻一抹胭脂色,但看镜中她稍减病容,略增妆艳,偏着头再瞧那秋葵盘沿时,倒似一个颜色,不由会心一笑。

既已妆毕,桑香携金玉双刀,步出西厢,此时橘园中静无旁人,踩雪徘徊橘树中,空庭叶绿,梢头橘红,皆积薄雪色,仿佛荣华凝膏,凄凄之美,桑香觉得心境随之换了几换,也不管什么病体初愈,受寒不受寒的,寻了一处清静开阔,握双刀缓舞来。

以卿翠玉刀,裁簌黄金雪,双刀旋舞,刀横眼底时,似觉眼泪难裁,桑香不嚬不语,舞衣携了寒风多,不堪天冻刀冷,更不堪几更夜、聚晨晨、割梦刀。她一丝冷意、一缕苦意,如橘树结枳,非她所愿,是时境所迁,相隔了咫尺天涯。

一时,桑香想起陶五柳所叮嘱的散心之语,醒悟来不愿消沉,迫得刀中带了些锋芒,凌厉许多,本来这双刀若一味为轻舞,舞势自然浅薄。可桑香不懂刀法,掌上刀回,一式断天,一式劈地,都是随心所欲的平淡招式——她骞眉不满,沉思想起那冷泉剑法,校武场上齐晏那样用心教她练全了,弃之可惜,不如将剑势揉杂入刀舞。桑香起刀阵,如少年胆气,单刀入沙场,騑騑马骑,火幡焰焰,本有些气势。

可惜她只记得冷泉剑法的招式,不记得心法,是而空有形而无神,刀上空威,不过震破橘枝薄薄积雪!

明明与齐晏一起练剑时,剑上要厉害许多,难道少了他,她连武功都退步了不成?桑香又钻起牛角尖来,刀舞上练得拼命,斩、削、劈、断,力薄气喘、额上汗湿的,还是倔着不肯停手。

忽然有人冷冷道:“果然是个空架子而矣,那夜我倒被你轻易骗过!”

隔着橘林子,桑香瞧不见说话人的身影,他也不愿转出身来,但她一听声儿就辨出了来人?竟是齐三公子。

但听得齐晏的声儿愈发冷清道:“想必你也未读过小雅天保,冷泉剑法出自此处,口决你记着,是‘如山如阜,如冈如陵,如川之方至’……”

桑香被他嘲讽,见他这般东边日出西边雨的,无情时见她一眼嫌多余,有情时又肯到橘园来,她亦赌起气来,应道:“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如松柏之茂。不过是‘天保九如’,难道你瞧不起我,却以为我连这个都背不全么?”

桑香也不知是哪来的福至心灵,齐晏倒被她气得一噎,她这样顶撞的样子倒和阿弱又有几分相像。他适才看她练刀法,先是悲柔,转是冷寒,后是英武,原就是几分阿弱的影子,齐晏不堪追忆,所以惘然停留良久,见她难以为继,才忍不住指点她几句,倒是好心当了驴肝肺。

他气闷之时,猜疑她到底是何人?为何与阿弱这般像?若非他早晓得阿弱全家丧命,世上无亲友,定会以为这桑香是阿弱的孪生姐妹。

可惜不过是空蝉壳子,不外乎东施效颦,齐晏冷了心意,道:

“你不必太过卖力,再练也是如此,这天寒地冻的还是留着命要紧,回屋歇着罢,那下半阙刀舞,明日生辰宴上再卖弄,也不迟。”

齐三公子话里满满奚落,桑香听得不是滋味,想再多辩几句,他却似翩然离去——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真可恶。

兰若阁,东暖阁,齐晏方才神色冷淡,掀帘而入,就瞧见宁晓蝶立在一幅骷髅戏幻图前,凝视良久,似乎也等候了良久。此图是齐晏昨夜所绘、今早新挂上去的。画里一大骷髅席地而坐,悬丝操纵着一小骷髅,原是市井寻常悬丝木偶的把戏,可鲜少以骷髅作傀儡的;骷髅旁有一副演傀儡戏担子,担上有草席、雨伞等物;耍傀儡戏的不过一个破笠蓑衣、四处奔波的少年,意态苍凉。人生无常,倏忽幻灭,谁操纵命数往来?明日谁又被命数操纵?尤其魏园中人,行于生死界,恍如行尸走肉。

宁晓蝶不知齐三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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