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魏园医痴(2/2)

作品:《被挂墙头的女杀手

身衣衫单薄,已冻得满脸红通,如枝头喜柿一般颜色——话说他连日来都在自个儿房内闭门研医,仅上回命书议会时,被三公子那荒唐的“肉偿”等语搞得偏头痛了几日,更是不曾出门来,这会才乍一看见桑香,简直宛如谢阿弱再生!他不由惊心,上前来,再看她冻得可怜,医者仁心,先倒上一杯暖茶递来,才问道:“你是何人?”

桑香打量一眼陶五柳,他不过二十岁出头年纪,身上只穿粗布麻衣,蓬头乱发,胡子拉喳,如同山野樵夫一般,如此面善,桑香接过暖茶,喝了手上才暖和一些,却问他道:

“三公子在里间么?”

陶五柳愈发皱着眉,摸不着头脑,怎么死人也能活么?他这个道行深厚的大夫怎么从未听说?但一见她问起三公子,答道:“三公子是在里间呢。”

他看桑香急忙就进去了,他只得拉着领这桑香进来的阮娘要问个清楚,阮娘却道:“这事也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你不是要找法子令三公子醒来么?我看她正是上好的药引子。”

陶五柳却有些不放心,想进去里头看看,阮娘却拽着他道:“你有什么不放心的?还是让他俩一处呆会罢。”

无倦堂,桑香瞧见窗外冷风里雪枝,香不曾再燃,只有炭盆升起暖热,她擎起那纱帐子,坐在床边,细细瞧着齐晏,他憔悴昏沉的样子,令她惧怕起来——她心疑着自个儿怎么会对他生了如此大的牵绊呢?是时日匪短?她与他在梦里相识旷久?还是一刻生恋,哪怕短暂,亦可终生?

她想探手去描摹他的眉眼——宁愿他醒着,还能生气赶她走呢,也不要他这样气息奄奄的,她却忽而又停住了手,是嫌自个儿手太冷,怕过了寒气给他,可她身上的冷却顾不上了,只想着替他掖了被角,将炭盆火炉矮架子又移进了些,暖了又暖。

复又坐在床沿的桑香凝眉看着他俊逸的脸庞,他在梦里不会永不醒罢?她不由低低声道:“你是不是在怪我?怪我不问青红皂白地闯进你的梦里,令你心喜后又落空?”

齐晏却不会答她的话,桑香低着头自言自语道:“你信不信也好,我并非存心如此。只是你长得像我认识的一个人,这样巧合,你一定会说我是胡诌的罢?”

桑香手上抚着这茵褥床榻,昨夜她还可得他怜爱,今日已是疏远生客,世事变幻呢,桑香定定瞧着齐三公子这样安静睡颜,仿佛容她这样近地倾诉,不由伤怀道:“你若醒来,一定不肯让我靠得这样近了罢?我倒愿你醒来呢,你不醒怎么让旁人晓得你中了什么毒?不把毒解了,你又怎么有气力赶我走呢?”

她故意可恶地说着任性话,忽像神昏颠倒,她忍不住脱了鞋就和衣上了床,躺在齐三公子身畔,仿佛是留恋共枕时刻,她枕臂在他耳边默然无语,半晌,忽而滴落下眼泪,模模糊糊地,几乎浸湿了枕头,她取了帕子轻轻拭着,却愈发乱糟糟的——不该是这样溃不成军,却连她自己也拘束不了,只任滚烫的眼泪滑过腮间,一滴落在齐三公子的面庞上。

桑香吓了一跳,忙不迭用帕子替他拭了脸,她怪自己不知收敛,绷紧了小脸想要止住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她晓得自己只会添乱,不敢再多留,匆匆穿了鞋,摒住眼泪步出内间,阮娘迎上来,道:“怎么样了?”

却看见桑香哭红了眼睛,道:“你怎么倒自己伤心起来?”

此时却听得内间忽低声模糊的,似是齐三公子醒了,陶五柳忙不迭进门去,宁、薄二人瞧着桑香一眼,却也进门去了,不一会薄娘子兴高采烈出来道:“三郎他果然醒了呢,原来中的是苗疆的七清木巫毒。不过他好像神智不清的,大概需要静休调养,陶五柳已为他扎了一针,这会又睡过去了”

桑香听了脸上一喜,咬着唇道:“既然如此,那我还是先回去罢,免得他醒来瞧见我,惹他生气。”

阮娘晓得这桑香本性细腻温和的,她既想回去橘园就由着她了,但阮娘这会瞧她衣裳薄着又要冒雪回去,便同薄娘子道:“你进里头取一件三公子的锦袍风兜来,先给桑香穿上罢?”

薄娘子晓得三公子醒来本是桑香的功劳,令她冻坏也不是什么得益的事,便进去取了一件,出来递给了桑香,桑香没有言语,穿上这件鱼藻绣莲鹤锦袍,默默迈出门去。

锦袍上重香,伴桑香冒雪而行,与来时悲虑不同,此时心底落石已定,无挂碍,她伸了掌心接雪粒子,连落雪亦可爱——只要他醒来痊愈,她又何必多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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