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狐仰面朝天的躺在雪地上，失去生气的双眼仍然难以置信的瞪着，几块拇指大的金锭滑稽的从他怀中挣脱出来，掉在一步之外，在月光下反射着淡淡金光，似乎是为了兑现主人两个月前的承诺。

王图霸业在他的心里安静而又倔强的孕育了几十年，而今，随着他生命的终结，烟消云散。

孙武蹲在他的面前，轻轻合上他的双眼，拾起地上的金块，小声说道，“桑弧兄，我们两清了，那十万大军，你只有到阴曹地府去找咯。”

他缓缓起身，随即却想道，就算到了阴曹地府，这个梦也只会让他万劫不复。

为了这样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梦，值得吗？

“对不起...”

殷织看着祈祷般虔诚的孙武，轻声说道，“我该听你的。”

孙武目光还汪在桑狐的尸体上，闻言抬起头来，“他和我有约在先，以我做饵，一起对付尹旗，一念之差，没想到死的竟然是他。”

殷织咬牙说道，“背信弃义，临阵倒戈，死有余辜。”

“是非对错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孙武轻笑道，“墨家行侠仗义，济世救人，桑狐也有凌云振翅，拯救天下之志…的梦都是一样的，没有高低对错之分。今天死的要是我，他便是正确的。”

殷织一皱眉，没有辩解，突然想起曲梁等人，急忙问道，“曲梁师兄他们没事吧？”

“你去看看吧，我还有别的事情，就不陪你了。”孙武挥挥手，向定陵方向走去。

殷织闻言一惊，无暇体查他话中的含义，急忙飞身上马，向钟鸣铺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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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如子躬端立山头，负手凝视着三里之外的钟鸣铺，直到一名卫士告诉他陈先生到了，才收回目光，转身大喊，“陈兄...”

孙武下马，循着他的视线举目远眺硝烟弥漫的钟鸣铺，问道，“如何？”

“你放心，墨家弟子无一伤亡。”枝如子躬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在今天动手？”

孙武笑道，“这要感谢桑狐，他约我今天对付尹旗，这些人早已急不可耐，等你一走，便觉得机会到了，却没想到你会杀个回马枪。”

枝如子躬点头，“亏得你料敌在先，不然墨家弟子这次不堪设想，一把大火就能要了他们的性命。”

“兄弟们怎么样？没伤亡吧？”

“四死三伤。”枝如子躬察觉到孙武眼中的不安，宽慰道，“打仗嘛，哪能没有伤亡≤帮你解此后顾之忧，太子那里我可以复命了。”

孙武叹了口气，从怀中取了金锭，说道，“太子相助之恩容当后报，这些金锭，就给兄弟们分了吧。”

枝如子躬点点头，招手叫卫士收下，问道，“陈兄为何不趁此机会将钟鸣铺之人尽数赶走？”

孙武苦笑道，“赶走容易，要打开密室却难...”

“哦...”枝如子躬沉吟半响，他对孙武无条件的信任，虽觉其中定然另有蹊跷，还是将心中的疑惑放在一边，沉声说道，“那你还得当心，动手的都是尹旗和桑狐的人，牧寮这只老狐狸一直按兵不动，只做壁上观※以，他的人未伤分毫。而且，按你的意思，逃兵不追，所以他们伤亡也不算太大，这些人都是后患。”

“我知道，惊弓之鸟，不足为虑。”孙武缓缓点头，继而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马上就走。”枝如子躬不无忧虑的说道，“不管怎么说，牧寮总是打着天子的旗号，若是传了出去，朝堂上那些心系周室的人只怕要给太子扣上抗命不遵的帽子。...王女之事，还得劳你费心。”

“我知道。”孙武抱拳道，“子躬兄必。”

枝如子躬抱拳回礼，两人依依惜别，各奔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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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白坊背后的小树林硝烟未散，墨家那五顶帐篷已然燃烧殆尽，却被细心的枝如子躬差人又支起了五顶，仍然顽强的端立在小石屋附近。

钟鸣铺经此一役，人数陡然稀少，只事牧寮的百十号人还在活动，他们不用再到雪地里安生，空出来的商铺绰绰有余。

桑狐和尹旗的人群龙无首，死的死，逃得逃，除了极少数投靠牧寮，别的都离开了钟鸣铺。

孙武揣摩着吕抗和牧寮接下来还有什么花样，心里没有一丝得胜后的喜悦，反而觉得说不出的萧索和空虚。

他骑在马上，缓缓走过钟鸣铺的街道※日里从角落里射来的阴森森的目光已经不见了，众人见了他都默不作声的躲进商铺，或者将目光看向别处。

三白坊的大门安然开着，那九个大红灯笼仍然孤零零的吊在屋檐之下，好像和刚才的杀戮没有任何关系。

“老头儿，你还喝得下酒？”

孙武目光穿过朱漆大门，臆想着里面那个“可怜的人”此时正酝酿着下一次杀伐，嘴角不禁露出了阵阵冷笑，迈步走了进去。

穿过伸手不见五指的甬道，孙武心里突然升起不详的预感，如果伊繁在的话，绝对会亮上几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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